色瑟

随便放些东西吧

四十不惑

   Old, but I'm not that old

    肯尼斯近期越来越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没有人会不畏惧衰老,但这种意识往往是在人们将热切的生命挥霍到半路时,才会猛然间的、突如其来的、没有防备的被激发。可能是偶然发现的一根白发,亦或者是早起梳洗时,睡眼惺忪的面对着镜子,挤着牙膏,接着被眼角的一条皱纹给吸引去了全部注意。这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但似乎每个凡人都得被时间掐着脖子去直面冲撞。

     他上个月刚踏入四十岁的关头。或许对于人均寿命低下的农业时代讲,这把年纪可能已经是很多人的终点了,更多运气糟糕的普通人甚至还来不及享受青春就已被扼杀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但这他妈是工业时代!生产力的解放、科技的飞跃使得四十与“糟老头子”之间的距离被远远拉开,乐观主义者们甚至觉得不惑之年才是人生真正的开始,岁月带来沉淀,酸甜苦辣,还有什么是没尝过的?

     不不,其实肯尼斯先生很多滋味都没尝过,哪怕他已经踏入了四十。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金发先生的前半生的话,顺风顺水这四个字便足以囊括。豪门望族的出身,惹人赞颂的才华与勤奋。可以说他的前途已经能够一眼望到头了,便是愈加的繁华,便是愈加的盛大,便是万事亨通一往无前。

     这种罕见挫折的顺利自然是人人艳羡的时运,但另一方面也让肯尼斯像一块未经捶打未经淬火的铁剑,尖锐有余,坚韧不足。

      重击之下,必然碎裂。

     更别提他的坏脾气,让人望而却步的坏脾气。直到三十多岁还依旧形单影只的肯尼斯终于有那么点醒悟的意思了,只可惜不可一世的作态与高高在上的言语还真不是那么好改的。在几年的自我反思与屡教不改的持续拉锯中,迈入四十岁的肯尼斯还是取得了一些停留在表面上的改善。

     比如说他能够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退让,比如他能咬紧牙关的把宅邸借给侄女去办什么吵闹、幼稚又不入流的派对。上帝才晓得,面对那些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年轻学生们,他是有多么的鄙夷和厌烦。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所以他能容忍,容忍侄女一次次的在假期把同学们带回老宅玩闹。

    呵,有不少蠢蛋甚至还是他的学生。当他们看到肯尼斯时,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的举动便又要招惹这位大教授的勃然怒火。

     但当肯尼斯背过身去,那群年轻人便又恢复了火焰的本色。他们吵闹,他们嬉笑,他们从不疲倦,他们热爱生活,他们从不停息。

     而迪卢木多更是他们中最为夺目的一束烟火。闪耀绚丽的冲上沉默的夜空,在震撼天际的轰隆巨响中炸裂成五光十色的火球。他是那些年轻人们的中心,是他们的恺撒。甚至连莱妮丝也多次邀请这个活力四射的男孩共进晚餐。

  “他是我的好哥们儿”莱妮丝再三的强调“你别误会。”

    肯尼斯也没什么好误会的,他不在乎侄女结交什么样的伴侣或者朋友。只要别总是在他的视线里乱晃,她就是宣布要同一只猕猴桃共度余生他也不会去干涉。

     但迪卢木多偏偏要在他的双眼中刷足了存在感,无论是在学校的教室里还是阿其波卢德府邸的地毯上。

    他们仨近期偶尔会一起进餐。那两个年轻人毫不拘束的在餐桌上分享球队的趣闻,还谈到了最近上演的电影和动画。

    对于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娱乐,肯尼斯自然是没什么好搭嘴。他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那一份熏鸡肉,不发一言也不会感到尴尬。自来熟的客人也丝毫没有局促不安,他俩就当主人不存在似的谈笑风生。若是几年前的肯尼斯,可能当场就要发作,可他现在成熟了一些,更不想驳了莱妮丝的面子。

     至于迪卢木多......他不着痕迹的斜瞥了一眼右侧。那个大男孩也就十七八岁的稚嫩样,离他不过两英尺的距离。穿着军绿色的带兜帽的卫衣,看起来舒适又前卫。一头像是未经修剪过的石楠一样的黑色短发乱糟糟的自由生长,更有一揪垂落到了鼻梁——每每让肯尼斯看见,都下意识的想伸手拉扯。

     更别提那张脸了。肯尼斯安静的咀嚼起来,他的心思早就飞远,嘴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也根本没去注意。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小腿。

    在一瞬间,肯尼斯停住了切割鱼肉的刀叉,但下一刻,他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样,将食物递进嘴中。

    是迪卢木多。即使被餐桌和长到快触地的桌布遮挡,即使他根本都不用低头,就能立马确定那是迪卢木多在用鞋尖轻轻地蹭着他的小腿。

    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之前也发生了几次。

    第一次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意外,他被对方无意的踩到了。

    肯尼斯对此没有任何抱怨。他选择转过头打量起那个不小心的男孩。

     迪卢木多没有开口,他用蜂蜜一样浓稠闪亮的金眸回望着肯尼斯,嘴角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微笑。

     第二次是隔了两天后的又一顿午餐,他被对方微微的擦过了脚踝。

      迪卢木多依旧在微笑。

      肯尼斯对此没有任何质疑。

      随后第三次、第四次,对方似乎把这种无声默认为允许,便更进一步的放肆。

      迪卢木多一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和他的侄女快乐的商讨着假期的旅游计划,一边抬起腿用鞋尖从金发男人的脚跟一路缓慢的滑到了膝盖。

      肯尼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告诉自己,你该直接站起来,把桌前的奶油蘑菇汤泼到那个荒唐、放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头上。或者更干脆些,直接打断他的腿——当然考虑到那个男孩的身材,这似乎有些困难。

     说到了身材。肯尼斯在愤慨的积蓄中,偷偷观察起迪卢木多。那个男孩发育的过于完美了。明明还未到自己年纪的一半,却又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全身上下被扎实又紧凑的肌肉给包裹起,将起伏的线条与大理石一样厚重沉稳的饱满搭配到恰到好处。胳膊上鼓胀的三角肌将柔软的布料绷紧,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那就是年轻的力量。肯尼斯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到底是对年轻人的羡慕多一些,还是对自己衰老的怅然更多一些。他试着想回忆起自己也那么年轻的时候,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思来想去,无非是被称为神童的他早早完成学业,进一步的深造,继承家业,接着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中得心应手。有时候,对于那些永远无往不利的人而言,这种顺利也是一种乏善可陈。

     这是一种让人恼怒的空虚感,明明每一天都被各种工作上的事物挤得满满当当,可真让你停下忙碌的身躯与头脑,去回忆究竟干了些什么时。你可能会张大嘴,嘀咕出几件了熟于心的破事然后尴尬的沉默。

      有时候,肯尼斯会突然感叹自己在重复过着自出生以来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任何一丝的波澜。有时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很多人渴望的一帆风顺,还是仅仅因为这船是停滞在一滩死水上。

    迪卢木多应该有着更加丰富多样的生活。他的双臂上刺着纹身,这是许多年轻人一时冲动下的结果。他既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又带领着手工社团在周日布展,大大方方的出售他们社团成员制作出的各种小动物造型的木雕。为了计划去巴里卡萨潜水,他这学期每周一到周四都要要去披萨店打工赚钱——这些都是他在饭桌上谈到的。

     这就是年轻,肯尼斯感慨,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和无穷无尽的可能。

     当然,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飞向任何潜水天堂。他不需担心钱的问题,用不着去任何不入流的快餐店打工;甚至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实际上就算他此时此刻提出要休假一年,也没有任何人能真正阻拦。

    哦不是的,他循规蹈矩的生活是一种隐形的阻拦。在重复运行了四十年的强大惯性下,他很难做出改变。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想做出改变。

 

     迪卢木多还在蹭着他的小腿。

     那只被洗的已经有些泛白的运动鞋在缓慢而又顽固的划过他的西裤。肯尼斯的两腿紧紧并起,他有些紧张,对于这种带有明显暗示性的动作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任何人试图去吸引肯尼斯,没有勾起的手指,没有潮湿的眼神,没有温热的微笑,没有露骨的言语。他只能用静止来掩饰慌乱。

     那只脚却没打算放过他。一下又一下的,蹭过两腿间的缝隙。微弱的、痳痒的热意自接触的瞬间绽放,而后透过布料,在他的皮肤上舒展。一种夹杂着触觉、情绪、记忆以及荷尔蒙的复杂信号被传上了他开始空白的大脑。没有经验的生疏,让他微微的颤抖起来。

    肯尼斯四十岁了,衰老的是躯体,青涩的也还是躯体。

     方寸大乱只是时间问题。他该立刻站起来,远离这荒谬的消遣。可是肯尼斯的双腿抖的越来越厉害,他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起干瘪的上身。

     接着,绷得直直的双腿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罪魁祸首把握住了这个失误。原本舒缓的碰触转身变为迅捷的进攻。

     迪卢木多强硬的、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力,用骨头和筋肉扭开了那扇大门。他终于贴上了相对饱满一些的大腿,在往上就是......

     哗啦一声,肯尼斯猛地跳了起来,支撑他的椅子被粗暴地甩开。

    如梦初醒一般,原本热闹交谈中的两个年轻人也都停了下来,疑惑地注视着突然失态的男人。

  “怎么了肯尼斯叔叔?”莱妮丝皱起了眉头“你没事吧?”

    肯尼斯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词语从喉咙里吐露。他将视线转移到依旧一脸无辜的迪卢木多身上。那个年轻又健康的大男孩看起来纯洁的像一只兔子——他丝毫不畏惧肯尼斯愤恨的注视。

     一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大大方方的接受即将要降落的狂风暴雨,好像他能永远这么年轻,永远这样绽放。 

     但风暴没有降临。在莫名吊诡的不发一言中,肯尼斯平息了怒火。他的蓝眼睛不再透露任何情绪,慢慢恢复到了以往的高傲。

     他四十岁了,时光不仅带来了衰老,还有成熟。

     肯尼斯始终没有开口,他不露声色的呼出一口气,不做任何解释,打算坦然的离开。沉默是一种轻蔑,他也同样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这下无措的反而变成了迪卢木多。年轻人在肯尼斯转过身的一瞬间终于绷不住了

   “肯尼斯老师!”迪卢木多几乎是喊叫了出来。他的声音被终归是被不安给找上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最近除了打工,我的空余时间都拿去健身了”迪卢木多无视了莱妮丝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他的所有注意都投射在了那个放停了脚步的金发教授身上。

   “我的腰粗壮了很多......不不,我是说......”在看到对方逐渐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后,迪卢木多紧张的吞吞吐吐“我是说,我的功课被落下了很多。”

     肯尼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迪卢木多便把这视为鼓励。“可以麻烦您给我点指导吗?”他丝毫不掩饰面容和嗓音里的讨好。迪卢木多抓住了肯尼斯眼神里的迟疑,赶紧加了一句“求您了!”

     拒绝他......拒绝他!肯尼斯的灵魂深处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大喊。

     足足十几秒的无言。鬼使神差的,他又坐了回去。

  “今晚吗?”肯尼斯开了腔。

    他没有听到言语的回答,但桌下再次燃烧起的亲密触碰给予了肯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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